老马识途小说

1、朱山坡，男，1973年生，广西北流人，小说家、诗人。现供职广西民族大学文学影视创作中心。出版有长篇小说《懦夫传》《马强壮精神自传》《风暴预警期》，小说集《把世界分成两半》《喂饱两匹马》《灵魂课》《十三个父亲》《蛋镇电影院》等，曾获得首届郁达夫小说奖、林斤澜短篇小说奖、广西文艺创作铜鼓奖等多个奖项。曾在本刊发表小说《大喊一声》《败坏母亲声誉的人》等。

2、一个星期之后，春雨停了，春光明媚了，胡安之的女友从床上起来，当着我的面换了衣服，跟我告别，由衷地说：大哥，你是一个好人。

3、“我不光看着你长大，还看着你爸你妈长大。”老马得意的端起酒杯，脸上堆砌着发热发红的褶子。我认识老马的时候，他还没那么老，老马认识我的时候，我还没出生。老马和我的父辈们称兄道弟，老马也和我称兄道弟，他目睹我父辈们如何为我的母亲争风吃醋、明争暗斗，又见证着我的父母怎样历经波折、暗送秋波。老马的存在，仿佛填补了我与父母之间那二十多年的时间间隙，又好像让我看到了多年后自己可能的模样，老马像位人生的史官。

4、沈老太太听到里屋的动静不好，赶紧过来劝，越劝媳妇折腾的越欢，眼见下身见了红，方才休止。老太太担心出人命，吓得在一边直劲地对媳妇说：“小祖宗，你是我的小祖宗，你饶了我吧，快别闹了！”(老马识途小说)。

5、走在山里，队伍找不到水喝。隰朋说：“蚂蚁冬天住在山南， 夏天住在山北，只要顺着蚂蚁窝向下挖就会找到水源。”果然挖到了水。

6、我有什么话说呢。小时候，我就经常睡在表姐的床上。她帮我洗过澡，扯疼过我的小阴茎。我从没把她当女人。

7、“即使将来你官至一品，这张床也够用了。”父亲郑重其事地说，“我担心的是你的脑袋不灵光，让别人连你的床都骗走。”

8、就在二儿媳妇临产的当天，沈老太太闲得没事拔院子里的草，一不留意，摔了一个屁蹲儿，摔坏了股骨头。伯元两口子知道后，赶快找车把老太太送到了医院。仲方知道后，也赶快追到医院，送来了一万块钱。

9、我心里想，可惜你来晚了，很多女人睡过这张床了，不必用干净来形容它。

10、老马又和我喝过几次，老马说他喜欢上了音乐，事实上他几乎是位原创型歌手，无论是多么耳熟能详的歌曲，只要他金口一开歌词就会被“润色”的面目全非，他愉悦哼唱的瞬间旋律注定被赋予了全新韵律。他说他认识很多旅人都自己写歌，总有一天他也要写一首，就叫《老马识途》。老马谈着他对音乐的幻想，形容着他曾经喜欢的姑娘，那姑娘我总觉得似曾相识，那歌声我总心驰神往。我也说起我心里某个人的模样，趁着酒红着脸，趁着酒壮着胆，老马说：“我就说吧，我看着你父母长大，也看着你长大，你就突然就长大了。”

11、“我无数次想躺到床上去。”蒋虹在镇政府我的卧室里对我说，“你睡外边，我睡里边。”

12、“我根本就没有出国。父亲把我安排在梧州船厂当会计。毕业考试我回过学校，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唐小蝶说，“你去梧州船厂那天，我见到你了。我就在那艘没有下水的巨轮上。那天我在船里哭，埋怨父亲能把那么大的一艘船造出来，为什么不能把我的双腿裁得长短一样呢？”

13、唐小蝶脸上满是羡慕之色，对着床感慨地说，我走过很多地方，这个世界就是一张宽大的床，我每天都从无边无际的床上醒来，每天都发现人生的不同真相……腐败的温床，邪恶的温床，庸俗的温床，有多少坏和恶是从床开始的……(老马识途小说)。

14、两个月后，蒋虹调往县城，是临行前才托人告诉我的。后来听说嫁给了县文工团的一个中年戏子，做了别人的后妈。我应该向她道歉，我愿意在她的面前狠狠地掴自己的耳光。可是，她像唐小蝶一样不辞而别。她睡的都应该是新式床，也许软绵绵的、有弹性的床垫更适合她。

15、我说，结婚前我们达成过共识，而且有过口头协议的：永远不能换床……

16、老马识途，浪迹天涯，老马识途，寻路回家。终于我也成了我自己的老马。

17、想归想，过归过。人在一起生活，不会事事都称自己的意。慢慢地，沈老太太发现大儿媳妇丽英对丈夫呼来唤去，心里很不舒服。

18、“如果你真的感到为难，可以放弃你的固执，选择换一张床。”唐小蝶说。

19、老二听了，觉得自己丢了面子，就把这事跟媳妇说了。媳妇回答道：“她整天招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来家，凭什么要我招待？冲谁来的，谁招待，别没事找事生。”

20、“不给。你的朋友能睡你的床，我家女儿女婿也能睡。大不了你们三个人一起睡。反正你不能赶跑我家女儿女婿。”

21、终于有一天，不会迷路的老马却迷路了，他先是找不到那家老店，让他心情很是不好，旧城改造拆掉了技校后街，老店不知踪影，我们随便找了个夜宵摊喝酒，我们不知喝了多少，老马和我聊了很多，老马告诉我，我的身上长着他们所有人年轻时候的模样，他也告诉我，以后喜欢上哪个姑娘别顾及什么兄弟道义，不然只能追悔莫及，他告诉我，以后要好好的过生活，别像他一样每天浪迹狼藉，那感觉，老马像是在和我告别。老马说的挺认真，那神情感觉比当年的我更像个赤子，懵懂真诚模样不像是喝多的醉话。那天晚上很晚了，老马执意要送我回家，可我们绕了好几个来回都没找到回去的路，那天实在也太晚了，母亲追出来找我，我一身酒气给母亲逮住了，被母亲狠罚了一顿。我没说是老马叫我出去喝的酒，我觉得老马像个侠客，那我自己也得讲究江湖道义。可老马还是难辞其咎，母亲因此和他大吵了一架，又或者，除了这件事还有很多很多其他。从此之后，老马便很少出现了，我也长大了。

22、伊索寓言可是说是人尽皆知了，《伊索寓言》对后代欧洲寓言的创作产生了重大的影响，不仅是西方寓言文学的典范之作，也是世界上传播最多的经典作品之一。相传为公元前六世纪被释放的古希腊奴隶伊索所著的寓言集，并加入印度、阿拉伯及基督教故事，共357篇。相传是古希腊伊索创作而成，不过现在大多数人都认为这部书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集体汇编而成，可以说是集成了西方的智慧。伊索寓言大多是动物的故事，以动物的角度来讲故事，很适合青少年的心理发展特点。

23、春秋时代，有一次，管仲和隰朋跟随齐桓公出征孤竹国，春天去，冬天回，归途中迷失了道路。管仲说：“可以让老马发挥作用了。”于是让几匹老马在前面走，队伍跟在后面，终于找到了道路。

24、父亲恍然大悟，像一座山听懂了风的暗语。第二天，他便开始千山万水地寻找适合造床的木材。村里人说，他像鸟一样翻越过多少座山，才找到最好的木材。他对每一块木材都异常挑剔，亲自打磨，精心雕刻，精益求精，经常通宵达旦地造床。村里人说，他哪里是在造床呀，简直是造一个人，各个零件像人的器官一样精准。他跟床说过许多话，如果床是一部录音机，每天晚上播放他说的话肯定够我听上一辈子。

25、胡安之说，每月你可以给她寄点钱，多少无所谓，求个心安……

26、唐小蝶用手抚摸了一下床，满意地夸奖：很干净！

27、新刊出炉丨《钟山》2021年第2期 目录+精彩提要

28、“不是的。一躺在床上我便进入梦境。”我说，“我必须不间断地把梦做完。”

29、第一次见到我的朋友胡安之是在县汽车总站对面的小公园里。公园有几棵樟树，也有几棵红豆树，还有几根竹子。在树和竹子之间有一个流动书摊，上面摆放的99%是黄色书刊，封面都是淫荡的女郎和下流的标题，但也有几本像《收获》《十月》那样的旧杂志，那是难得的清流。我好奇地问书摊老板：“旧文学期刊能卖吗？”他说，以前还能卖一些，现在卖不动了，还是黄色书刊好卖。我说，你不是在贩卖书刊，而是在贩毒。老板笑呵呵地说，一些精神鸦片而已，危害不大。我拿着一本1987年第3期的《收获》跟他讨价还价。我的床过于宽大，我得放几本有品位的书刊让床显得充实、沉稳。这本十年前的杂志，他要我两元。我只能给他一块。

30、我秃顶多年，皮肤松驰，体态肥胖，衣着欠收拾，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看上去，确实已经老了。然而，我不是老鳏夫呀，因为我从没有结过婚，更谈不上丧偶。我本来想追上去跟她们解释一下，但我迈不开大步了，力不从心。那一刻，我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人生的真谛。

31、两年之后，春雨绵绵的一个黄昏，胡安之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间。在我发怒之前他把偷我的钱悉数归还，塞到我的衣兜，额外还送我一块看上去挺不错的电子手表。

32、老太太听了，吧唧，吧唧地直掉眼泪，嘴里嘟囔道：“看来你还不如你哥呢！好歹他还能给我句软和话呢？”

33、世界在变，但我还是原来的我，床还是原来的床。我发现我和世界的距离越来越大，刹那间有一些恐惧感。胡安之留下一个挺长的地址，收款人为梅春雨。当天我便给她寄了第一笔款，还把邮局的收据给胡安之过目了。

34、老二仲方，跟哥哥的性格相反，我行我素，爱谁谁？在找媳妇这事上，不用沈老太太操心，找个什么样的，儿子都能撑得起这个家。

35、过于宽大的床占据了房间的绝大部分空间，连打个地铺都没可能。

36、“你爸造这张床，我有给过木头。我认得出来，四根床脚就是。”表姐仔细端详一番我的床后，辨认出了自家的木头。

37、沈老太太暗自想，将来自己老了，就指望着老大两口子了。

38、“没有。”我说。说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因为我被她的话击中了。

39、我突然像被炸雷惊吓了，一时不知所措。悲怆感从心底里骤然上升，与孤独、苍凉等情绪在胸口处汇合、碰撞，造成拥堵。

40、她说，你别装了，你已经认出来了，我是唐小蝶。

41、东方航空、宝钢集团、上海机场集团、招商局集团等多家大型央企评标专家

42、胡安之话里有话，语气透着一股狠劲。他变了，浑身冒着戾气。

43、蒋虹一离开，我躺在床上左思右想。我肯定是在哪里出了差错，但谈不上懊悔和愧疚。我只是纳闷，当初那么喜欢蒋虹，但为什么唐小蝶轻易便取代了她？为什么一个唾手可得的女人睡在我的床上我却不为所动，而对一个远隔重洋根本不可能挨近身边的女人充满幻想？是的，我怀疑爱情、怀疑自己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我一辈子都没有对自己信任过。

44、乃掘之，遂得水。以管仲之圣而隰朋之智，至其所不知，不难师于老马、老蚁，今人不知以其愚心而师圣人之智，不亦过乎？

45、唐小蝶果然跟着我回家。我像捡到了一条流浪狗，满怀喜悦。

46、表姐心安理得地躺到我的床上，跟少女时代不同的是，她话少了许多，倒头便睡，手和脚尽情地摊开，像一只仰面朝天的青蛙。

47、两年后，我调离了镇政府，到县城里去了。表姐帮我拆床，装到卡车上去。卡车开动，我坐在副驾驶上，表姐哭着对我说，你不把床留下，今后我睡哪里？

48、胡安之的女朋友夜尿多，半夜里起来跨过我上完厕所又回来，我必须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更甚的是，胡安之以为我睡死过去了，竟然乘机爬到他的女朋友身上，用手捂住她的嘴，干他想干的事。我在梦里都恶心得要吐。

49、我不敢。我只好继续住保安室，直到有一天我托关系在教育局职工住宅小区找到了一套二居室，趁老太太的女儿女婿外出之机，我的三个同样胆小的朋友一脚踹开房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我的床拆了，装上小皮卡，逃之夭夭。在这过程中，老太太凑近我恶毒地对我骂个不停，说我长期两男共睡一女、窝藏黑社会、用公房卖淫嫖娼，藏污纳垢，道德败坏，丧心病狂……把我追骂到大门外，还硬要把我的床截留下来，幸好小皮卡马力足，跑得快。

50、第二天晚上，蒋虹再一次躺在我的床上。她勇敢地将手搭到了我的胸脯。多么柔软的手！淡淡的药材芳香，她呼出来的气息缠绕着我的脸，我的胸脯像群山一样起伏，可是，我坚定地僵躺着，没有越雷池半步。蒋虹的自尊心受到了挫伤。

51、蒋虹缓缓从床上起来，穿上衣服，用充满悲悯的语气对我说了一句：“有空你去看看医生，你的脑子可能还能治。”然后摔门而去。出门后她用毛巾蒙着面，趁着夜色逃遁，连门卫也看不清她到底是谁。

52、从此以后，我的床在形式上失去了贞洁，就像一辆公共汽车，不断有女人睡过，也有男人睡过。得到的报应是，我的梦境中再也没有出现过唐小蝶，无论我如何努力，她就是不露面，茫茫江水滔滔向前，对岸空无一人。这样的结局让我萌生恶意和妒忌：难道她在美国人的床上也幸福、安全？

53、我断然否认。站起来发誓说，虽然我跟她单独睡在同一张床上，但除了睡觉，各做各的梦，没有发生任何逾矩的事情。

54、站在床前，唐教授果然对床赞不绝口。尽管这张床跟过去相比，显得饱经沧桑，油漆已经褪色，像到了风烛残年。

55、正像俗话说的，命是老天安排的，运是自己把握的。老大伯元找媳妇还真找了个意中人。儿媳妇丽英，高高大大，有文化，性格豪爽泼辣。过了门，又养鸡，又种药材，把沈家的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56、县单位分给我的房子比镇政府给我的房子还狭窄。好在还能放得下这张宽大的床。

57、“老马，你真厉害，比我爸妈强多了。”我学着长辈们的模样潇洒的和老马碰杯，将杯子里的雪碧一饮而尽，长呵一声佯作豪迈，假装自己也是江湖豪侠。老马瞄了我一眼，摇了摇手里的酒瓶子。“试试？”老马脸上的褶子松弛下来，却笑的更加意味深长。我闻着酒气有点紧张，可手中的空杯此刻已经给老马续上了汹涌冒出白沫的啤酒。老马用杯底敲了敲桌角，将自己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第一次喝酒，总得有人带的，有些事啊你爸妈就是管的紧，干了这第一杯，你就把我老马当兄弟，下次旅行你就跟老马上路。”老马说着又给自己续上，我感到手中的杯子忽轻忽重，犹豫之间，我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声响，两个酒杯不分高低的触碰瞬间，心里像给打火石点燃了好奇和勇气的焰火，火辣辣的炽热中又觉得温暖、和煦。

58、时至今日，我和老马已经许多年未见面了，我突然有点庆幸，害怕重逢或有些尴尬。无论彼此再怎么熟悉，却也倒不过来那二十多年“时差”。老马被留在了属于他自己的时光里，那里有属于他自己的草木丰沛的原野，那里有他所熟悉的出发与抵达之路，可是长大后的我，再也回不去那曾经憧憬的往昔之路。我想写首《老马识途》，若能重逢便以歌而和，再干一杯吧。

59、胡安之真的在城南靠近汽车总站的街口开了一间录像厅。他说有几个股东，公安局杨副局长也拿些干股。他晚上上班，白天睡觉。从此，我的床白天他睡，晚上我睡，像三班倒。我的邻居是一个老太太。有一天她告诉我，你的朋友经常带不同的女人回来，大白天的，经常传出淫叫声，你的房间变成录像厅了，有孩子的邻居都有意见，你得管管，否则她们告到你单位领导去。此事我不知道如何处理。大概一个月后，胡安之在一次涉黑的打斗中被乱刀砍死，我的床才恢复宁静。我把席子换了，把床架和床板狠狠地擦拭了好多遍。邻居的老太太夸我的床宽大，床很好，只可惜被我的朋友糟蹋了。不久，我被单位安排到省里去培训一个月。老太太知道了，一下子变得像十八岁时的姑娘那样扭扭捏捏，对我极尽献媚之态，嗲声嗲气地跟我说，我家女儿女婿回来了，暂时没有地方住，我想借你的床给他们睡一个月，你学习回来我们马上退还。为了弥补我的过失，挽回我的声誉，我同意了。一个月后，我从省城回来。老太太把我拦在门外说，床能不能再借几天？他们过几天便走了。我说，那我住哪里？老太太说，我跟保安室的胖姨说了，晚上她回家住，你睡她的床。我正要反问，老太太说，她的床太窄小，睡不了两个人。我只好住到保安室，睡在胖姨的床上。那是我这辈子睡过的最臭最脏乱的床，我竟然连续睡了四天，你不知道我多么想念近在咫尺的自己的床。胖姨提醒我说，老太太的女儿女婿要在县城找工作，不知道要睡你的床睡到什么时候。当我向老太太求证时，老太太说，是的，不过快找到工作了，一旦找到，马上搬走。又过了几天，老太太再答：快了。我心里打鼓，实在不能再住保安室了，但当我索要我的房间钥匙时，老太太终于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60、唐小蝶坚信辗转大半生终于找到了理想中的床。为了能长久地睡在这张床上，她要跟我结婚。

61、一碗没有肉的素粉五毛。时已黄昏，他收拾书摊，把装书的三轮车推进旁边的印刷厂，跟随我到西门口，结果，我请他吃了五块钱的猪脚和粉。饭毕，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书商胡安之。就这样我们成了朋友。

62、村里有一个姑娘目睹了父亲造床的全过程。她不是本村的，她是城里人，她的右派父母被下放改造前将她寄养在我村的一个亲戚家。她不上学了，在村里干农活。她是我十八岁前见过的最漂亮最贤惠的姑娘。皮肤白嫩，脸蛋圆得像透红的木瓜，丰满的胸脯和健硕的屁股过早地暴露了她的生育能力。我父亲曾对我说，将来你如果能娶上蒋虹这样的姑娘，我代表祖宗十八代感谢你。这个叫蒋虹的女孩，却像是天边的一朵云，飘忽不定，随时可能消失在空中。我以为她很快便回城里去，廉价地嫁给城里人，但直到我上中专她仍在村里。听说她父母已经死了，回城里的路断了，回不去了。每次见到她，我的心里都像是点燃了一堆柴火。但我从不敢正视她，也没跟她说过一句话。直到有一次，她来到我家，看到我平常睡觉的三块松木板，她躺到木板上，直挺挺的，竟然在上面哭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哭。睡木板不好吗？自从我母亲去世后，我就睡那三块木板，挺好的，安稳，舒适，踏实，多少美梦都是在三块木板上完成的。我愿意一辈子都睡在木板上。蒋虹从木板上下来，她送我一本书，《安娜·卡列尼娜》。那个暑假里，每天晚上我洗去身上的汗臭后，躺在三块木板上读几页安娜，直到因干农活累而迅速睡死过去，书掉到地上，像安娜伺候在我的身边。我把书带到了中专学校，读到最后一页时才发现缺了最后四十页。我知道那是蒋虹留给我找她的理由。寒假时，蒋虹坐在我的三块木板床上告诉我，她是故意撕掉后四十页的，“现在，由我告诉你此书的结尾部分内容，安娜的最终命运。”其实，我已经到图书馆把书读完，我知道关于安娜的一切。但我还是饶有兴趣地听完蒋虹的讲述。她的讲述比书上写的有趣和感人得多。特别是她说话时嘴唇很红很性感，像一朵开在池塘深处的莲花。

63、马识途(前排右一)和同学们与美国飞虎队成员合影

64、开始的时候，唐小蝶对床无比迷恋。虽然宽大，但它有边界。她睡得很踏实、放松，可以自由翻滚，可以像鱼在海里一样游玩。我看得出来，她以前从没有幸福、安全地睡过觉。看着她甜蜜的睡姿，我多么渴望她还是一个少女。但事实上，过多的肥肉，尤其是过于累赘的肚皮让她看上去像是一堆流沙。这些我都无所谓，只要她是唐小蝶，甚至只要她自称是唐小蝶，我就心满意足。

65、我心软了。让她继续睡在我的床上。但我跟她相安无事。像我一样，她也是原地翻身。我们都当床中间空阔的地带埋了地雷，谁也没傻到以身试雷的地步。

66、寓言的篇幅一般比较短小，语言精辟简练，结构简单却极富表现力。具有鲜明的讽刺性和教育性。多用借喻手法，使富有教训意义的主题或深刻的道理在简单的故事中体现。主题思想大多借此喻彼、借远喻近、借古喻今、借小喻大。故事常用比喻、夸张、拟人等修辞手法，更适合少年儿童发展！

67、管仲想了很久，对齐桓公说：“大王，狗离家很远都能找到回家的路，我想老马也应该有这个认路的本领，不如让军中的老马在前面领路，带着大家走出山谷。”齐桓公一听，觉得有道理，立刻让人挑出几匹老马，解开套在老马身上的绳子，让它们在大军的最前面自由行走。

68、有一天晚上，我躺到床上，发现胡安之的女友也早早躺在里面了。我说，胡安之呢？她说，逃跑了。我说，为什么？她说，他偷了你的钱。我把我的枕头翻了几遍，昨天才领的工资竟然不翼而飞。我气急败坏。她说，我也不知道他会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但他说会还给你的。我说，滚！她说，我不能走，胡安之说，他已经把我抵押给你了，让我继续睡你的床……

69、唐小蝶说，你答应过我，带我看看你的床……或许世界上只有你的床适合我。

70、“真难喝，像尿一样。”我被啤酒的酒气顶住了咽喉，猛的打了个响嗝。老马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还喝过尿啊，那你比老马有见识哦！”酒杯里又续上了酒，笑声继续连着笑声。

71、转眼之间，老二的媳妇娶进了门，前三脚踢过之后，一切都进入正轨。时间一长，老太太发现，老二的媳妇除了嘴好使以外，是又馋又懒，家里来了客人也不出屋帮着招待。老太太把这话跟二儿子讲了，二儿子说：“你们别这么多事行不？”

72、我感觉到很为难。因为那些爱过我或没爱过我却睡到了我床上的女人都已经成为别人的妻子和母亲，有些也许就在附近过着平静的生活，有的甚至已经离开这个世界。我不能用一钱不值的历史伤害她们，毁了她们的清誉。

73、她说，你容我再住几天，等春雨停了，山里的路不滑了，我再回乡下去。

74、沈老太太三十多岁就死了丈夫，守着两个儿子过日子，拼死拼活总算把他们拉扯大了。

75、到了医院，先进行抢救。老二少不了被大夫数了一顿，说他这个丈夫不合格，老二无言以对。多亏送的及时，大人和胎儿总算都保住了。

76、管仲想起老马大多认识归途，便对齐桓公说：“老马识途，无终国的马很多是从山戎弄来的，不如挑选几匹无终国的老马，让它们在前边走，兴许可以找到出去的路。”

77、我在县地方志编撰办公室当编辑。胡安之说，在古代，如果在中央上班，你就是翰林编修。因此他称我为冯编修。

78、那时候，蒋虹已经是镇药材公司的职工，长得比过去更丰腴更娇柔，身上散发着的淡淡的草药气味塞满我的卧室。

79、我说的是真话。这张床很踏实，连做梦也很安全。我没有其它癖好，做梦是我最大的乐趣和享受。父亲做床的时候可能也没有想到，这张床是最好的造梦空间。梦境千姿百态，奇妙无比，比现实精彩太多。我太喜欢做梦了，而且，我不喜欢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把我的梦境中断。

80、跟四十年前相比，唐小蝶已经完全换了一个人，看不出身上哪个地方像“唐小蝶”。如果她说她的名字叫“梅春雨”，或另一些完全陌生的名字，我也会相信。我有理由怀疑她的真实性。她可能真的是唐小蝶。或者这个世界有很多唐小蝶，她是其中一个。只是，但是，这一天，就算一个假冒的唐小蝶站在我面前，对我说，我想跟你回家，我也会答应，而且愿意把她当成真正的唐小蝶。

81、我说，我跟你不一样，因为我有一张合适的床，每个晚上都能睡安稳觉，做惬意的梦。

82、我就跟表姐睡在一起。我睡外头，表姐睡里头。表姐睡觉打鼾，比门卫老贺还响。第二天醒来，她问我，昨天我没有碰你吧？我说没有。你也没有碰我？表姐问。我说没有。这样就对了嘛，表姐说，床宽大有宽大的好处，即使是两夫妻睡在同一张床上也像是分居。有时候，表姐带着她的两个孩子睡到我的床上，孩子们睡中间，我和表姐像平常那样睡两头。夏天闷热，孩子们不愿意夹在两个大人中间，要睡外头。我不肯。他们便妥协，睡里头。表姐只好睡中间。于是，我和表姐就挨着一起睡。此时，床才不显得宽大，甚至有些局促了。表姐穿着睡衣，心无旁骛地呼呼大睡。半夜里我醒来发现表姐的一只手和一条腿搭在我的身上，当然，她巨大的胸脯也紧贴在我的背上。为了不影响她的睡眠，我一夜不动弹，装得像死了一般。

83、我的床从容、端庄地欢迎她，像欢迎每一个人一样。它从没有拒绝过别人。

84、老太太的女婿人高马大，一脸横肉，对我凶相毕露，说话时眼珠子快要崩出来了：“我们就恋上你的床了，不行呀？你真敢驱逐我们？”

85、那是老马第一次偷偷带我出去喝酒，那天他来我家搞突然袭击，父母刚好外出，老马干脆提议带我出去改善伙食，我们绕了好久、走了好远，才终于到了一家他执意要去的老店。店面不大，环境不好，位置在那座破落技校的后街。老马点了一桌子荤菜，要了两个杯子和一箱酒，一小厅雪碧，然后和老板熟络的攀谈起来，我隐约听见老板讲了句，“哟，那俩的娃娃都这么大了，老马你看你当年不下手现在只能当干爹了。”老马尴尬的笑着就回来坐下。

86、老太太心里搁不住事，找个机会就跟儿子伯元叨叨，说长期这样下去，儿子就没了自己的位置，媳妇会掌控了全家命脉。伯元只是劝母亲，说她想多了。等老太太再提这些事，伯元又母亲娘说：“她就是匹生马驹子，能拉车就行了，这些小事，您当看不见就行了。”

87、“我女朋友从你这里回去后第二年便生了一个女儿。”胡安之说，“她说，不是我的种。”

88、让我窃喜的是，蒋虹的离去让我的床恢复了宽大，我像太平洋里一条无欲无求的鲸，尽管偏安一隅，却无比自由，轻松，踏实，每一个梦都得以飞翔。

89、老太太听了，真好比夏天吃了一碗冰激凌。心想，还是老二拿得起来，说不好将来跟着老二才是对的呢。

90、老太太这一挑理，前前后后花费了将近六千块钱。二儿媳妇出院了，到家后，她提出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跟沈老太太一起过了，必须分家，仲方也不敢反驳。无奈之下，沈老太太只好找人分了家。

91、胡安之说：“我们都是读过书的人，心照不宣吧，都不必太较真。只是她从你这里回去后急匆匆嫁了一个乡下的酒鬼兼赌棍，日子过得很艰难。她女儿面黄饥瘦的，只剩下眼睛和鼻子还像你。”

92、是的，蒋虹后来跟我讲述父亲造床的时候，仿佛觉得这张床是父亲为我和她而造的，因此她对这张床充满了感情，也满怀期待。

93、1941年马识途的爱人刘惠馨牺牲后，下落不明的女儿在1961年终于找到了。这事传开后，沙汀鼓励他写一个长篇，这就是后来的《清江壮歌》。1961年，长篇小说《清江壮歌》一边写一边在《四川文学》和《成都晚报》上连载，第二年又在《中国青年报》连载，持续引起文坛关注。1966年春天，《清江壮歌》正式出版，第一版就印了20万册。由此，奠定了他在巴蜀乃至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的地位。

94、齐桓公虽然将信将疑，但又没有别的办法，就同意试一试。于是管仲挑了几匹老马，让它们在前边走，大队人马跟在后头。

95、不知道老马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娃，谁人带他们喝那人生的第一杯酒，谁带他们上路、回家？

96、而在他的小说中，每一天上演着的斗争故事，使人读之悲切——为了通知他及时转移而在野地里不吃不喝等了三天三夜的老三姐；上了战场的农民战士虽失掉胳膊却发自肺腑地高兴；保留革命火种途中，马识途因人生地不熟，无法与当地组织对接明确线索，而险些被活埋，还有日本侵略军疯狂扑剿的日日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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